稚子無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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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要守護孩子。」大概沒有人會反對,學民思潮反國教是近年少數算是成功的社會運動。而這句感情呼召,比起任何理性綱領、社會想像更有效,成功將成千上萬家長推上街頭。見到不少家長說自己已經「醒覺」,從犬儒中產變得關心社會。

林老師街頭抱打不平,結果一句What the fuck給人大做文章。家長方主要以「教壞細路」口誅筆伐她。

而這幾天,在梁振英微服出巡天水圍之際,場外有聲稱受襲的小胖孩。其後不少網絡短片為反對派人士平反,結果稚子成網民起底、惡搞對象。未幾,友人就在面書牆留言道:希望不要像批鬥林老師般批鬥小孩。而數日後,林老師亦為小胖孩討公道。

這三件事乍看毫無關聯,不過「稚子」在這三件事裡,扮演著重要角色。思兼不願猜測這種動員乃有意為之,還是無心插柳。但無疑小孩在公眾觀感處理來說,乃是進可攻,退可守,還可以回馬槍的對象:他既可以以「弱者」身份吸引公眾眼球,又可以訴諸無知去免責,大呼童言無忌。若網民批判過當,更可以藉詞抹黑。總之稚子無辜,你何以窮追猛打?

回想自己還是「稚子」時,中一就懂得說粗話,還無意中撥打了手提電話,被雙親知悉。父親反問我為甚麼懂得那麼多粗話。我回道:「接觸到不同的人,就自然學懂,你不是也說嗎?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嘛。」家長把青少年想像成「稚子」,掩飾他們對成長中的兒女,那種日漸增強的陌生感,合理化他們的無視,亦藉此鞏固建基於「守禮」,那森嚴但虛弱的階級感。才會令一句連粗口都說不上的話,都可以被大做文章。

在學民思潮反國教之後,繼續進行不同形式的政治活動;不知大家有沒有聽過「變質論」、「政治化論」。聽起來當然是荒誕至極,但亦暗示「醒覺」的只是家長自己的政治責任,對「稚子」的理解仍然從缺:他的政治權利,他的獨立判斷、他的人身自由。他們僅能在通識科所劃定的灰色光譜中,抽離地討論世界的正反。而對於切身的、應該思考的價值,我們往往以「現實」掩飾家長與教師的高高在上:很簡單,孩子敢與你父母雙親爭取「中學生可以談戀愛」嗎?當這個問題還仍然是中學班際辯論的辯題,我們就無法把問題放在自己身上思考。

小胖孩結果成了背後動員者的擋箭牌。他被身後的成年人糾正他「要支持梁振英」,然後為之鼓掌,更令人心寒。對於子女的道德教育,要不訴諸權威,信者得救,逆者則亡;要不故若罔聞,不痛不癢,僅關心實質學業成績,僅於犯錯時以暴言斥之。這也許就是香港的未來。

這幾天,如夢魘般纏繞著我的,乃是數年前《告白》觀影時的衝擊:小胖孩就如少年A,為了得到母親的垂顧殺人,就如小胖孩身後成年人的掌聲,有如猴子練習條件反射的香蕉獎勵。而社會則充斥著少年B的母親,護短忘了真正讓孩子思考錯、惡、罪等觀念;為建立一個藍色清淨的世界,亦縱容了神經質地獵巫的家長們。要孩子知錯不代表要重罰,但我們往往以為孩子毫無主體性,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——而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做甚麽,只是不知道背後所蘊含的倫理意義。此時我又想起在網上看到的,由陳緗襄寫下的感言

她寧可繼續悠哉的寫日記,甚至不惜在兒子餐飲中下安眠藥,為他打理髒污的外表,也不願意面對真相。這代表甚麼,這代表世界上有許多愛,是寧可要你一個光鮮亮麗,也不願花時間去探索你的內心。這代表即使是母親,有時候也寧可要你假裝若無其事,而不要你真正表現出崩潰,因為治癒別人,尤其是內心的問題,是一件很累的事情。

在這個令人疲累的大城市裡,有多少「稚子」長大成人?又有多少「稚子」僅僅是懂得玩這個成人社會的遊戲?我們守護孩子長大,而不是守護孩子的無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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